第四章

　　“入伙？”。三爷眨着牛眼，突然哈哈大笑了，“谢谢大当家的，不过这得问我爹，以后再说吧。”。说完转身又出了院门。

　　三

　　天刚朦朦亮，整个卧龙村还处在一片朦朦胧胧的似烟似雾中，小村的公鸡叫了，一声接着一声，一时间打破了小村黎明前的宁静。不知是谁家的狗偷偷跑出门，沿着胡同西墙根很快地跑着。突然靠近胡同口的一扇漆黑大门吱扭扭慢慢地开了一条缝，从门缝露出一颗光秃秃的头，一对三角眼在黎明前的晨雾中闪动着。他见胡同里没有人便闪出门。

　　狗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走出，一愣，立即做好了搏斗的准备。这人也吓了一跳，头上的汗立时唰地滑了不来。他见是一条狗，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把枪又插入腰中，抹了下额头上的汗，站了会儿定了定神，见狗饶过他向村北走去了，便也快步向狗的方向走去。

　　“汪汪”。，前边传来狗的叫声，他一愣，心想坏了，是不是和日本人相遇了。他是卧龙村大地主黄虫，他今年五十四岁了，人长得如同动画片上的猪八戒，他有五百人的转转心眼儿，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小精人，善于精打细算，但为人心胸狭窄，心狠手毒。他有一个儿子早先留学日本，村里人背地里叫他假洋鬼子，不久前他的儿子随大批日军回到中国。日本人占沧州后，一直按兵不动。这黄虫沉不住气了，便偷偷地去了沧州，日本司令官见了他。如今他按约定时间去接日本人进村。谁知狗的叫声使他大吃一惊，他不敢怠慢，迈开一双猪似的小腿气喘吁吁地向村口跑去。

　　“是谁呢，妈的，这么一大早就出了村，鬼鬼祟祟的？”。此刻正从运河大堤上走下来的三爷发现了他，便猫一样灵巧地跟过去，见是大地主黄虫。他知道这老小子的儿子当了日本人的翻译官来到沧州。这些天他也多次去沧州暗中察访，又听说这老家伙投靠了日本人，至于干了些什么心里没有底。前几天从前线逃下来的国民党兵骂骂咧咧地从村边的大路上过，他救下了一个连长。这连长是东北人，家乡被日本人占了，父母妻子儿女不知怎么样了。在沧州他率领退下来的两个排和日本人干了一仗，兵士们死伤过半，他也负了伤，幸亏鬼子占了沧州没有追下来，他才留下了一条命。

　　三爷见他行走艰难，把他安顿到尚书庙，师傅很高兴很尽心地照顾他。谁都知道鬼子早晚要到这儿来，如今见黄虫鬼一样出了村口，三爷心里呼呼跳了几下。果然前边运河大堤下或蹲或坐或立或站地黑呀呀地聚集了一批日本兵，妈的好险啊，幸亏没被小鬼子发现，这杂种果然是来迎接日本兵的。三爷从腰间拔出德国大镜面，咔嚓顶上子弹。他隐隐约约听见黄虫在念名单，其中就有当村长的父亲。

　　妈呀，原来父亲也是共产党员，他真有点儿不相信了，只听人们说共产党共产共妻，青面獠牙的一群恶鬼，是一伙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妈的不对啊，父亲为人和善，乐于助人，对妻子儿女百倍疼爱，怎么会是个魔鬼呢？他不相信这些鬼话，不行，得赶快回去把这个情况告诉给父亲。三爷站起身，左右看了看，确信四周没人，才提起飞毛腿运起轻功，钻入茫茫的青纱帐。

　　他回到村口，不睡懒觉的庄稼人们都起来了，三强叔开了门正在打扫院门口，刘二哥正担了水桶去村北的小井边挑水，几个女人也正开门，随着门的敞开，一群鸡冲出了门跑上大街，它们很精神，各自伸展翅膀伸长脖子互相追逐着，有的正在悠闲地啄食地下的小虫子或粮食粒儿，几只大公鸡正勇敢地向几只母鸡展开了攻击，有的早已按捺不住跳上了母鸡的背。三爷可没心去欣赏这些农家特有的风景小调，急忙冲到刚走出村口的刘二哥身边，一把抓住他肩上的扁担气喘喘吁吁地说：“二哥，别，别出村了。”。

　　“啥，你干啥？”。刘二哥不怕三爷，见三爷急匆匆从村外进来，以为他又不知去哪儿野了，心里立时产生一股火气，他恨这小子整天来无踪去无影的，他爹经常骂他，说他不务正业，如今见他主动找上门来，很想借此机会好好教训他，也好替村长出口气，使他收一收浪子的心，于是就冷冷地说：“三兄弟，你好好想想，整天不着村不着店的也没有个正经事干，不该去地里帮你父兄干点儿活？”。

　　三爷可没心听他说这些陈年流水帐，狠狠地推了他一下，急迫地说：“你和我爹都是共产党吗？”。

　　“咋，共产党？”。刘二心里一惊，立即瞪起眼睛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说，“啥叫共产党，我警告你在外不许乱说。”。

　　“刘二哥，你不是共产党员？”。三爷傻眼了，慢慢地松开手，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我说呢？他们怎么会是共产党，共产党是青面獠牙的恶鬼，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他转过身向村里走去，猛地他又站住转过身，呆呆地望着刘二的背影，见他肩上的扁担颤动着，一对水桶左右晃动着，发出吱纽纽的响声，他又猛地追过去，一把抓住刘二的扁担，没头没脑地说，“小鬼子来了，说你们是共产党。”。说完向村里跑去。

　　“小三，去干啥啦？这么慌里慌张的，见了你三叔也不吱一声，真是没大没小的。”。正在弯腰拾砖头的三强直起身问。三强今年四十多岁了，原在沧州一所中学教书，是我党早期共产党员，受党的指派，他回到村里，在附近三里五村发展了一批党员。他对三爷有所观察，认为他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年青人，只是表面上给人的印象是马马虎虎，大大咧咧。

　　“三叔，你。”。三爷站住，呆楞楞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咋了，傻小子，有话就说啊！”。三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拍了拍他的肩。

　　“你和我爹是共产党员？”。三爷脱口而出，并定定地望着三强叔的脸。

　　三强听了一愣，当即抓住三爷的肩轻声说：“小子，你咋会突然说起这话，听谁说的？”。

　　三爷望着三强叔吃惊的样子，自信自己的眼睛，于是又说：“我刚才听黄虫在日本人面前说了。”。

　　“叭叭”。，村口突然传来几声枪响。

　　“小鬼子来了！”。三爷听了大吃一惊，立即拔出双枪。三强一把抓住他大声说：“去顶一下，我快去通知你父亲。”。说着扔掉扫帚飞一样向村里跑去。他来到村中的老槐树下，爬上高高的讲台，抓住绳子猛地敲响了吊在槐树下的一口铜钟。这钟是大地主黄虫的，他是为了有事集合全村的佃户而设的。一大早钟声急促地振动了小村，村长刚开了院门，听到“铛铛铛铛”。

　　的危险暗号，又听到村边传来的枪声，他一惊，知道是小鬼子来了，立即跑上大街大声地喊道：“乡亲们，小鬼子来了，快跑啊！”。一时间整个村子乱成了一片，人们没有见过外国人，心里没底，一窝蜂似的跑上了大街。村里的五个党员立即分散开有顺序地组织群众分头向村外跑去。再说三爷听了三强的话，确信父亲也一定是共产党了。这半年他们几个人经常神神秘秘凑到一块儿不知道在商议什么事，他问过，父亲只是说商议村里的事。